你我心中的“水”

你我心中的“水”

“水”是人类文明当中最具丰富意涵的要素之一。素有“希腊哲学之父”之誉的古代智者泰理斯(Thales) 认为,水是宇宙万物之本源, 一切皆由水而生。誠然,生命皆由水孕育而出,太空科学家探索外星生命时,首  先便是在星球上寻找水的痕迹。所有伟大文明皆离不开水:黄河、长江、尼罗河、幼发拉底河、恒河孕育出古  代的大陆文明;地中海产生了希罗古典文明;大西洋、太平洋、印度洋在大航海时代更造就了异文化的碰撞与  交流。“水”意味着生命、茁壮,它代表着当代思想家经常提及的“人类繁荣”(human flourishing)。

 

但正所谓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”,“水”也意味人生的无定、生命的覆灭。2004 年印度洋大地震造成的海啸、 2011 年的福岛事件,对当代人来说仍然记忆犹新。而人类远古的记忆中的大洪水所带来的毁灭,也由印度的  毗湿奴神话、巴比伦的《埃努玛   ·  埃利什》记录了下来。海明威笔下的大海,令人深刻体会到人生的无奈与  荒谬。

在艺术史上,“水”的主题也曾激发无数人的想像与思考。从杰利柯(Jean-Louis  André  Théodore Géricault) 的《美杜莎之筏》到葛饰北斋的《神奈川冲浪里》, 到莫内(Oscar-Claude Monet) 的《睡莲》(Les Nymphéas),“水”的崇闳、都丽、唯美,其生命的力量与毁灭的力量,以各种丰富的方式体现了出来。

 

史上以“水”为主题的艺术作品多不胜数,伦勃朗(Rembrandt van Rijn)《加利利海上的风暴》(Christus in  de  storm  op  het  meer  van  Galilea)或许不是最伟大的,但其所表达的信息却将“水”所承载的豐富内涵集 中表达了出来。这幅画描绘《马可福音》第四章的叙事,讲述创造天地、将水分为上下的太初之道成了一个卑 微的人,带着门徒乘船过海遇見風暴,几乎被浪涛吞噬的场景。门徒绝望之际,这人斥责了风和海,于是覆舟 之水就重新成了载舟之水。

这段叙事延续了“水”这主题在希伯来圣经当中的呈现。希伯來文明以古代近东為背景。在古代近东文 化当中,水经常被神格化,甚至被当成至高神祇的化身,受人敬畏。古代迦南民族崇拜巴力(Baal),亦即埃 及神话中的赛特(Set)及希腊神教中的宙斯(Zeus),这尊神祇曾与江海之神亚姆(Yammu)大战而胜之,统 治诸水,保佑漁民水手出入平安。在某种意义上,诸水由神祇统治;在某种意义上,诸水就是神祇的化身。

 

希伯来圣经《出埃及记》叙述以色列的上帝雅威(Yahweh)阻挡埃及法老王的追兵,並将红海从中分开, 让以色列人踏着干地过了红海。当这名剥削奴隶的帝王带着军队追上去时,红海再次闭合,令法老追兵名符其 实地全军覆没。

在《约书亚记》的叙事当中, 当迦南人听说以色列人过红海的事迹时,“心就消化了…,并无一人有胆气”, 因为他们从这件事知晓“雅威本是天地的上帝”,连统治江海的至高神祇巴力也无可匹敌。不久后,雅威阻断  了约旦河的水流,让以色列人从河东进入河西,这令亚摩利和迦南诸王的心再次“因以色列人的缘故就消化了, 不再有胆气”。

 

在新约圣经当中,耶稣的事工就是从这条河开始的:他在约旦河受洗以后,有声音从天上宣告这是上帝  的爱子,上帝的灵仿佛和平的鸽子一般降在他身上──这令人联想到《创世记》中洪水即将退去时叼着橄榄叶  回到挪亚方舟的鸽子。红海曾覆灭法老追兵,  约旦曾令迦南诸王丧胆,正如古时的洪水曾冲刷陆地上一切生灵。


 

然而崇闳大水似乎也预示着救赎:红海与约旦中间开出的道路,似乎以某种方式预示至圣所幔子因基督之死而 撕裂时所开出那条“又新又活的路”。

耶稣将自己所赐的生命比作泉水: “人若喝我所赐的水就永远不渴。我所赐的水要在他里头成为泉源, 直涌到永生。”新约圣经说他“用水藉着道把教会洗净”。论到终末的新天新地时, 说到夺人生命的大海将“交 出其中的死人”, 届时覆灭生灵的“海也不再有了”,而创始成终的那位却“要将生命泉的水白白赐给那口渴 的人喝”。

水所象征的覆灭与救赎,在伦勃朗的画中充分体现了出来。他描绘的是威胁着生命的惊涛骇浪, 然而呈 现的画面却充满了信心中的宁静与祥和。这是一位伟大艺术家对“水”这题材的深刻领悟。

诚然,每个人对“水”都有不同的体会。习武之人讲“水”,或许立刻会想到李小龙“水的哲学”。 我在杭州,经常望着老城区的古井遥想花团锦簇的朝代。明前赴龙井蹲茶,以当地活水泡茶时赞叹不已;同时 又感叹虎跑已然不再是天下名泉,品质甚至不如千岛湖出产的瓶装水。井水、泉水、江水、湖水、海水,又或 是妙玉从梅花上收来埋在地下的那一花瓮雪水,皆有不同的型态。北京的老井跟杭州的老井唤起的是不同的文 化记忆。瓶装水、自来水、甚至马桶里的水,或许才是现代人最为熟悉的型态。泰理斯的水、海明威的水、伦 勃朗的水,都诉说着不同的故事。

燮达、楚筠伉俪此次计划作品难能可贵之处在于,  他们不只想要呈现“王燮达的水”、“刘楚筠的”,  像葛饰北斋或莫内那样;他们也不是要将“水”的某种固定型态强加于赏析者。他们要呈现的就是“水”:人  类共同的水,你生命中的水、我生命中的水。他们用自己的作品诉说你我与水的故事,而不仅是他们自己与水  的故事。他们所呈现出来的水,  或许是老人面对那荒谬的汪洋,或许是神话记忆中的洪水,或许是正义的红海, 覆灭剥削奴隶的帝王将相;也或许就是几年前上海松江淹水时,我家地下室泛滥的臭水。这些都是“水”。而  同样的水,对一些人来说,也可能让他们看见心中神圣宝座前的玻璃海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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